_执殳_

“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祗。”

[华卷|飒绒|西兰花]《Hiraeth》(02)


(2)In the unseen world

 

 

阿宇在回国的前一晚做了一个梦。

 

他由地面陷落进海水里,光亮消散,于黑暗之中伸出一只手,拽住他的衣袖。

 

“阿宇!”

 

海洋深处,他抬起头,一片混沌的黑暗里,熟悉的眉眼随着海水晃动,像是梦里,一触就破的水月镜花。

 

那人还在叫他的名字,一声一声,切切的,他却抬手轻轻覆上那人的手指,一点点将指节从衣袖上剥下。

 

“华。”

 

他笑了笑,松开两人最后相握的双手。

 

“再见。”

 

 

 

立风在病房外看见阿宇的时候,先是楞了一下,然后说,

 

“欢迎回来。”

 

一年多未见,他似乎更瘦了些,隔着毛衣都能看到肩胛上细细的骨,脊背挺的极直,眼神淡淡地看着前方,像是樽精致的白瓷雕像。

 

闻声,阿宇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,目光从立风身上掠过,辨不出喜怒。

 

他说,“走吧。”便抬脚往医院内走去。

 

半途中,碰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清瘦男人,立风和他打了声招呼,男人微微点头,目光落到阿宇的身上,停住了。

 

“阿宇先生您好,我是西兰,华先生的主治医生。”

 

“容我多一句嘴,就目前来讲,华先生的情况并不好,如果可以,建议你陪在他身边。”医生说。

 

阿宇眼里扫过一丝探究,立风在旁边压着嗓子悄悄跟他说,“这是西兰医生,参与过那个项目的,不过不是核心的技术人员,没有参与全程。”

 

他了然地点点头,礼貌地回了声“好。”对方似乎并没有继续攀谈的想法,稍加点头就转身离去。

 

阿宇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,总觉得有些眼熟,脑子里过了一遍,却想不起来和这人有关的记忆。

 

立风在旁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,“真是奇了怪了,他居然会跟你说这么多话。”

 

“有什么奇怪的吗?”阿宇问他,“他一个医生,担心病人不是很正常的吗?”

 

立风“诶”了一声。

 

“他算什么医生啊,人家是这边研究院的生物技术研究员,传说中的科学家,紧急情况下偶尔客串一下医生角色而已。”

 

“而且据研究院的人说,这人是个天才,小时候患过自闭症,性子凉的跟性冷淡似得,除了必须说话的时候,其他时间谁也不搭理。”

 

“是吗,”阿宇抿嘴,“那是挺奇怪。”

 

“也可能是他们高级知识分子莫名其妙的道德感作祟。”

 

“别管这个,”立风把他往病房拽,“先去看我哥。”

 

 


他们坐电梯上了顶层,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,双氧水的味道经年累月地嵌进了墙壁,幽灵一样跟随他们走过这长长的一路,最后停在一扇白色的门前。立风推了门叫他进去,他没有动,隔着门板上那扇透明的玻璃静静地凝视着男人。

 

这人长了张古时候祸国殃民的脸,垂眼的时候睫毛在眼睑投下优美的弧度,唇紧抿着,可能是因为病了的原因,脸色白的有些吓人,尤其是嘴唇,失了血色,不像是梦里的那样,带着清浅的粉,像是四月开了满城的樱花。

 

阿宇停在门口,微微皱了眉。

 

他没有这样仔细地亲眼看过华,虽然在记忆里见过无数遍。

 

午夜的梦中,半夜奏起的琴声里,天还没有亮的山路上。

 

这个人的身影像是鬼魅,顺着他的耳朵他的眼睛他的呼吸浸染进来,在脑子里为非作歹,把每根神经都搅成一团乱麻。

 

有时候他觉得那就是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人,有时又觉得那其实只是个面容相似的陌生人,他似乎是应该进去,以坦荡无畏的姿态,把那个人紧紧地抱在怀里。手指覆上门把的瞬间看见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,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,还没来得及意兴阑珊,就已经是南柯一梦醒。

 

一扇薄薄玻璃门像是天上横阔无垠的银河,他们伫立在两岸,天上人间的距离,见与不见都是万世悲凉。

 

 

 

华其实早就醒了。

 

他坐在床上,背后垫着两个软乎乎的靠枕,整个人像是陷在一团白茫茫的云里面,头发软软地趴在额前,整个人乖顺的不得了。

 

他没有说话,眼神望向不知名的某处,像是在看床尾堆积起来的褶皱,或者大理石地面上模糊的人影,又仿佛是眼神越过了瓷白的门扇,望见了站在门外的阿宇。

 

那眼神平静又凶狠,像是夜中惊起的狼群。阿宇与他对视了半晌还是别过头,把自己的眼神从华的目光中拔出来。

 

“卷卷。”

 

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,阿宇一愣,突然反应过来华是在叫他。

 

“卷卷。”

 

那声音里带着点威胁的意味,又可怜巴巴的,像是只闹了脾气的小宠物,张牙舞爪地挥舞起自己的爪子,想从他这儿讨一个亲吻。

 

可他快步离开了病房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立风追出来的时候阿宇正靠在医院外的护栏上发呆,眼神发散地望向远处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 

“我以为你是想好了才来的。”

 

男人的声音像是夏天泡了一池清香的薄荷,时间的流逝里沉淀成一种温柔的磁性,让人想起多年前拿着竹竿打枣子的傍晚,可是夜色褪了枣香,只剩一些凉,显得疏离又矜贵。

 

阿宇不看他,只是问:“那件事情,除了你以外,还有谁知情?”

 

“我哥刚交代完全面封锁信息就出了事,”立风说,“连我都没完全弄清楚事情全貌,大部分人都只知道这是上级的机密任务。但是那时候我人在国外,你要真想知道什么,不如去问问西兰。”

 

“西兰?”

 

“刚刚你见到的那个,毕竟是实操者,你要想知道什么权威性的答案,可以找他。”

 

立风顿了顿,说:“我可以给你他的联系方式。”

 

过了很久,阿宇才说,“谢了。”

 

立风挠了挠头。

 

“该我谢谢你才是,”他说,“你本来不需要卷到这件事里来。”

 

这事情太复杂,牵扯了太多的人进去,立风只尽力将阿宇看做是个卷进来的无辜人,不愿将过去的种种加诛在他身上。

 

阿宇只是摇了摇头,接着问;“可以跟我说说他现在的情况吗?”

 

“我其实也是刚从国外赶回来的,具体的情况也不太清楚。”立风皱着眉头,“西兰说,我哥现在的记忆是拼凑起来的,具体的情况还是得问他。”

 

“我会找个时间和他谈谈。”阿宇说。

 

他微垂着眸,眼底是如烟般的山明水净,声音软糯的仿佛是西湖上飘落的小雨,兰楫起彼之间摇落的竹歌。

 

立风却一下子紧张起来。

 

“卷......阿宇,”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,“你会留下来吗?”

 

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,复笑起来。

 

“会。”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心口的位置,笑着说,“就算是我要走,卷儿也不会同意,不是吗?”

 

毕竟,我是他的影子啊。

 

 

 

西兰回到自己的公寓,脱了外套,随手搁在沙发的靠背上。又走到冰箱面前,从摆放整齐的架子的最左侧拿出一瓶果汁,拧开喝了一口。

 

冰凉的液体淌过喉管,像是蛰伏在背后的蛇慢慢爬行。

 

他喘了口气,然后坐下来,靠着沙发的靠垫,仰头面向空荡荡的房间。

 

“我回来了,花花。”

 

 

tbc.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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