_执殳_

“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祗。”

[华卷|飒绒|西兰花]《Hiraeth》(03)


(03)No Retreat

 

 

西兰开门的时候还穿着家居服,浅蓝的格子纹路像是阳光照射下莹澄的水面。

 

“打扰了。”

 

他微微偏过身子,让阿宇进来,想了想又从鞋柜里取出双毛茸茸的小黄鸭拖鞋搁在地上。

 

阿宇换了鞋,被西兰引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。茶几上搁着几只浅色的琉璃杯,西兰靠着托盘的边缘拿了一个,抬起头问他,“红茶?”

 

他笑着点头,说了声谢谢,年轻的科学家拿着杯子去了厨房,不一会儿就响起煮茶的咕噜声。

 

红茶煮好大概还需要一会儿,阿宇抬头慢慢打量着客厅。

 

这是个不像西兰风格的房子。

 

立风跟他说过这个年轻的科学家,所用的词无外乎那么几个,天才,冷漠,像个机器人。

 

可这房子却是田园风的暖调,阳台外还搁着两把碎花的藤椅,阳光正好的时候可以泡一杯自己喜欢的茶,窝在椅子上,风吹动书页响起沙沙声,身旁的人唠唠叨叨地讲些琐碎的小事。

 

米色的布艺沙发上躺着几个浅绿色的抱枕,电视墙是麻绳结成的网,粗糙的边缘半隐在白色的纱帘背后。

 

深褐色的茶几,左上角摆了六本专业书,中间是托盘和茶杯,托盘的一角压着张黑色镶了金边的纸,阿宇靠近去看,发现是一张请柬。

 

上面写着,“立风 Sherry”。

 

立风?

 

描金的花体字,是订婚的喜宴。

 

阿宇忍不住想,要是绒绒,绝对不会搞这种华丽到傻乎乎的请柬。

 

可是为什么不是绒绒呢?

 

“您和立风很熟吗?”

 

阿宇猛地抬起头,发现西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,手上还端着煮好的红茶。

 

他点点头,露出一个抱歉的笑,“还不错,算是认识了很多年,随意翻了您的东西,不好意思。”

 

“没事。”西兰把红茶推到他面前。

 

红茶的味道很淡,没有绿茶里那股核桃皮一样的干涩,回味里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甜。

 

记忆里,他应该是喜欢这种味道的,偶尔配着点英式的小蛋糕,华总是笑他这么大了还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,然后转头借着公差的名义跑去国外给他买各种各样的小蛋糕。

 

阿宇搁下茶杯,立着身子坐起来,眼睛看着西兰。

 

“茶很好喝,”他笑着说,“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吗?”

 

温和的表象被轻巧地揭去,两人都不想再玩些假装客套的把戏。

 

“我是项目的参与者。”西兰问,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

 

“我想知道……”

 

他顿了顿。

 

“在这场骗局里,你们给我留了一个怎样的位置。”

 

 

 

从西兰住处回到医院的那天,阿宇第一次踏进华的病房。深夜两点了,华还没有睡,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。

 

他走过去,轻轻抚上那双眼睛,然后是眉骨,下颌。他们离的那么近,男人稍微抬头就可以触到他的嘴唇。

 

“卷卷。”

 

他轻轻叫他的名字。

 

“你来接我了吗?”

 

他低下头,轻轻吻着华的眉眼,像是要把他瞳孔深处的那点忐忑和无措都抹去,把自己心里的忐忑和无措也抹去。

 

“是啊,”他说,“我来接你了。”

 

  

 

五天后,华跟着阿宇上了回家的车。

 

他坐在阿宇身边,紧紧扣着阿宇的手指。指尖缠绕的感觉似乎让他找回了一些久违的安全感,过了没多久他就小鸡啄米似地打起盹来,阿宇看他一眼,轻手轻脚地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。

 

华没有问他要去哪里,仿佛只要同他在一起,去哪里都是好的。

 

车载音响里放着AniFace的《沉沦》,温柔的钢琴声里有滴落的水声,藏在海边的暗礁里。远岸的渔灯像是山鬼发亮的瞳孔,招引着他往海里走去。

 

阿宇睁开眼睛,只看见车窗外混沌的夜,华的脑袋从他的肩头滑下来,紧贴着胸口。

 

我是在骗你,阿华。他心想。

 

他怕自己的心跳太过失控,华会听见,又怕自己的心跳声如此强烈,他还是听不见。

 

 

 

他带着华回了家,华喜欢靠在他的身上,大病初愈的身体还没有恢复,靠一会儿就会睡过去。阿宇就坐在沙发上用整个晚上看一部晦涩的文艺片。

 

影片讲的是一个平庸的男人,唯一的爱好是钓鱼。有一天他垂钓的时候从鱼肚子里捡到一枚钻戒,想要拿回去跟自己的未婚妻求婚。可是女人早和自己以前的情人死灰复燃,那是个英俊又勇敢的冒险家,他们接吻他们拥抱,他们躺在床上说着缠绵的情话。

 

影片的最后停在男人握着门把的手上,他想,幸亏男人没有打开门,顿了几秒又觉得开不开门其实已经不重要了。

 

“阿华,我在骗你。”阿宇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自言自语,华睡沉了,看不见他被光影映的锋利无比的侧脸。

 

“除了你以外,我们都心知肚明。”

 

“除了你。”

 

他突然无声地笑起来,眼底还是没有温度的一片,就那么淡淡地望着电视里被暂停的画面。

 

你早就不是我的了,或许你从来就不是我的。

 

真让人难过啊。

 

 

 

阿宇又想起来和西兰会面的那天,年轻的科学家慢条斯理地喝着红茶,拿那种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睨着他。

 

——华先生的状态并不好,他的潜意识自动修改了部分记忆,他固执地认为卷儿没有死在三年前的那场意外里,而是另一种方式存活了下来。就目前的情况来说,他不记得你的存在,而且认定你就是卷儿本人。

 

——我们现在无法对他的状态做出准确评定,也许他明天就恢复了正常,也许他一辈子都会这样。

 

——你留在他身边对他精神状态的恢复确有很大的好处。

 

“就目前的来说,你的身份的确存在很多非议,这也是立风花了那么多功夫给你弄假身份的原因。”

 

“但是对于现在的华先生来说,你和卷儿其实没有任何分别。”西兰说。

 

可是怎么会真的一样呢。

 

阿宇轻轻笑了一声,似乎是在嘲笑这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。

 

“你待在他身边,他的记忆恢复的那天,就是他病好的那天。”西兰的语气淡淡的。

 

“也是你离开的那天。”

 

“你当然可以选择现在就离开,把卷儿的记忆当成一场你看过的电影,散场的时间到了,就把回忆和没吃完的爆米花通通扔进垃圾桶里。”西兰接着说,“华先生可能会突然就好了,也可能一辈子就这么疯下去,不过那些都与你没有关系了。”

 

“但是即便你拥有选择的权利,我猜你自己也明白。”

 

“你救不了他,他也救不了你。”年轻的科学家咽下最后一口茶,“你只能在错中选错。”

 

阿宇垂着头,刘海遮住的眼睛是一片晦涩的朦胧,他抿了抿嘴唇,说,

 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 

第二天一早他就给立风打了电话,办理出院的手续,立风几乎是一脸震惊地听他说他决定陪在华的身边,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以防是在做梦。

 

啊,好疼。

 

“阿宇,你真的想好了?”

 

“嗯,”他点点头,“想好了。”

 

其实想不想好有什么关系呢。

 

他从来都没得选,回忆刻在灵魂上,一刀刀的滋味,像凌迟,在千回百转的梦里一遍遍加深。

 

不是不痛的。

 

在德国的时候,阿宇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问自己,你是谁呢?

 

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一具盛装了记忆的躯壳,无所谓悲欢喜乐;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和原来的卷儿其实并无区别,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,从外貌到DNA,他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副本。

 

可是假的依旧是假的,谎撒的多了,放到心里还是缥缈的海市蜃楼,终究是骗不过自己。

 

茕茕白兔啊。

 

 

tbc.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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