_执殳_

“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祗。”

[华卷|飒绒|西兰花]《Hiraeth》(04)


(04)Ever

 

阿宇回来的时候,华已经睡着了。

 

他踩着黑暗走过去,在沙发的边角坐下,把他垂落的手牵起来,放在唇边。

 

他在他面前的时候总叫他阿华,软糯的,温柔的。只有在他一个人的时候,他对着空气无声地喊。

 

——华

 

肺里面的空气被掏空了,缩成一个干瘪的气球。他还不满足,要把身体里的骨血也挤出来。

 

我爱你。

 

他心说,面上却只是皱眉,没有说话。

 

 

 

华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。

 

被阿宇带回来的那天夜里,华坐在沙发上看着阿宇把主卧归置的整整齐齐,处处都是合他心意的。

 

白色的墙面,简洁干净的黑白家具,窗台上摆着两盆不知名的黄色小花,蓝色的窗帘像是扯下了半角的天空。

 

阿宇问他,喜欢吗?他说喜欢,认认真真地点头。阿宇笑了笑,说喜欢就好,然后从柜子里拿了床单薄的毛毯,转身进了书房。

 

第一天晚上,华在被子里辗转至半夜,大病过后的身体经不起折腾,嗜睡是常态。太阳晒过的被子有种很很好闻的味道,窝在里面没几分钟就忍不住想闭上眼睛。

 

可是华就是不喜欢。

 

他爬起来,赤着足走到书房门口,阿宇躺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,金丝框的眼镜架随意在鼻梁上,整个人看起来矜持又疏离。

 

“卷卷。”他站在门口叫他,对方抬起头,几乎是瞬间就皱起了眉头,掀开毛毯走了过来。

 

“怎么不穿鞋?”阿宇声音低低地问,他牵着华走回房间,轻手轻脚地把对方重新塞回被子里,又问,“怎么还不睡?”

 

“你也没有睡。”

 

“我马上就准备睡了。”

 

“那你要睡在哪儿?书房吗?”

 

阿宇垂着眸子帮他把被子一点一点掖好,点头说是。

 

“卷卷。”

 

华叫他的名字,声音冷冷的,没有起伏。

 

阿宇同他对视了半晌,败下阵来。

 

“我不睡书房。”

 


 

他们并排躺在床上,灯光睡着了,窗外的小虫在窃窃私语。

 

华把手拦在阿宇的腰上,小心翼翼地把人圈进自己怀里,温热的呼吸落在耳廓,像低语。

 

“卷卷,你刚刚在看什么?”

 

阿宇歪了歪头,调整了一下姿势,以免压着华的手臂,回答说:“随便找了本睡前故事看看。”

 

“什么故事?”

 

“传说,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,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,对方听不见,只好带回家回家慢慢把话烤来听。”阿宇拿着给小朋友讲故事的腔调一字一句地说。

 

“比如说,遇到谈情说爱的时候呢,回家就要仔细回忆当时的气氛,要先用情诗做成的刀把话语切成细细的碎片,加上一点酒来煮,那么煮出来的话就会让人觉得醉醺醺的。”

 

“把如果是失恋的时候呢?”

 

“失恋啊,”阿宇想了想,“失恋的话就一把火把那块冰烧了吧,然后用融掉的水种种花养养草什么的。”

 

“听起来也不错。”

 

华把头蹭进阿宇的颈窝里。

 

“卷卷,睡吧。”

 

“晚安。”

 

 

 

阿宇把最近的工作基本都推掉了,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陪着华。

 

他们一起去超市,一起在楼下的花园散步,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着好多年前的音乐剧和电影。

 

黑白影像里的女人依旧艳丽得像一朵玫瑰,不用浓郁的色彩也能看出那一颦一笑里摇曳的风情。

 

阿宇笑着说,真美啊。华看了他一会儿,用手轻轻抚上他的眼睛。

 

“卷卷,你没有原来喜欢笑了。”他突然说。

 

为什么呢?

 

你应该温暖的,应该明媚,应该像阳春三月里开满洛阳的花。

 

阿宇瞬间就收敛了嘴角。

 

华并没有说错。

 

记忆里的卷儿就是爱笑的,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,亮晶晶的,像只狡黠的小狐狸。

 

他会笑,会闹脾气,会任性,会不讲道理,会撒着娇让华带他去吃羊腿火锅冰淇淋。

 

他们一起长大,一起出门旅行,坐着摩洛哥晃晃悠悠的绿皮火车,在人群簇拥的地方抱着吉他唱过歌,人们把他们围在中间,他在人群里蹦蹦跳跳地按着和弦。

 

那些蔓延了整个青春的琴音,被时光一点一点细致地折进生命里,回忆摊开的时候它们就由天泄地般淌出来,手指里抓不稳,泼散开来就是覆水难收。

 

那句话怎么说来着,欲买桂花同载酒......

 

终不似,少年游。

 

 


 

阿宇觉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。

 

有些情感,细腻到让自己都觉得惊异,追根溯源下去似乎要找不到因果。它们存在于每一次接触的目光里,存在于每一次接触的温度里。

 

你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在离家前牵住我的手,吻我的额头。可我探寻到你的眼底,突然就觉得,你可能再也不会回来。

 

那些真正让我们难过的往往是小事,特别是一顿饭,或者一件礼物,那些很快乐,很自然的事情。

 

比如他们在离开超市的前一秒,一个女人走进来,浓妆艳抹,穿着一双红色的细高跟鞋。她拿着手机不知道跟谁在打电话,尖细的声音聒噪又甜蜜,擦身而过的时候女人突然笑开了,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。

 

华几乎是本能的回了头。

 

阿宇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。

 

你其实心里是明白的,对吗。

 

记忆受了损,习惯却被岁月地久天长地刻在了骨头上,血液冲刷过去留下深红的印记,刀劈斧凿也难以磨灭。

 

他也希望他是疯狂而勇敢的堂吉诃德,可现实像是迎头打上的闷棍,他醒过来,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临终前的走马灯,没有了疯狂和荒诞的甜美外衣,他又变回那个籍籍无名的落魄乡绅。

 

我在回忆里看见你拉他的手了,你把右手背在身后,拿小指轻轻地摩擦他的手腕,然后是手掌,然后是他的小指。你怕别人看见,放下了挽起的袖子,但我还是看见了。

 

他是你回忆里的一片荒冢,是你生命里的烈士。

 

可我又算什么呢?

 

阿宇觉得,他只是在等,等着华想起一切来,等着那把高悬的铡刀落下来,切断他的脖子,给他最后的一点痛快。

 

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在小心翼翼地打一个赌,赌华也会爱他。

 

 他猜不出输赢。



tbc.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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