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华卷|飒绒|西兰花]《Hiraeth》(19)
#请勿上升
#发出恶魔的狂笑
(19)Innocent
人的心只容得下一定程度的绝望,海绵已经吸够了水,即使大海从上面流过,也不能再给它增添一滴水了。——《巴黎圣母院》
——可你为什么还会哭呢?
——因为我不是海绵,我是一只注水的涨到极限的气球,你还往里面加水我就会爆炸,然后变成碎片在大海里飘荡,漂流瓶可以抱着自己的心愿漂洋过海,我不行,我已经碎掉了,我的肚子里只有苦涩的海水。
“阿宇先生。”
来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褂,和阿宇初见他时一样,整个人清清冷冷的,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从操作台上移开,少有地给了他一个还算得上温和的眼神。
“等一会儿您就可以回家了。”
阿宇迷茫地抬头,从臂弯里露出小半张脸,连续几天没有说话的嗓子干涩无比,声带像是被砂纸磨过。他偏着头咳了两声,轻声反问,“我可以回家了?”
西兰点点头,“对,半个小时后这边的数据录入完,您就可以回去了。”
“是华先生的意思。”
“华先生的意思?”
他像个没了灵魂的机器一样,只知道碎碎地重复着西兰的话。言语从耳朵里灌进去,翻搅过脑子里的神经,最后被他的唇齿嚼成一截一截拼不起来的碎片。
满地都是捡不起来的残渣。
西兰自顾自地转过身继续操作数据,状似无意地安慰了他几句。
“华先生为您保留了阿宇这个身份,从今天开始您就可以不用生活在卷儿的阴影之下了,可以自由自在去做任何事情。”
“如果您觉得这段记忆会对您造成困扰,我们也可以安排手术帮助您把这段记忆摘除掉。”
“从此以后你就只是阿宇。”
年轻的医生嘴角噙着一点笑,声音蛊惑,诱地他忍不住去想象自由后的日子,没有了卷儿的记忆,只要逃离这个国度他就能作为阿宇独立地生活下去,他也可以去摩洛哥,去坐绿皮火车,去踩水,去人群拥簇的地方按动和弦。
他能拆碎科隆的那座双生塔,从阴影里走出来,从此堂堂正正拥有自己的脊梁。
曾经那么畅想过的未来,足以让他激动到红了眼眶的未来就摆在眼前,可他动了动嘴唇,只问出一句。
“这也是华先生的意思吗?”
西兰愣了一下,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。阿宇在问完那句话以后也突然反应过来,垂着眼眸,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。
疯了。
他不该这么想的,不该去关心是不是华后悔了想把属于卷儿的记忆收回去,不该去猜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最后的一点价值,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被抛弃的躯壳。
说到底,谁知道丢掉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呢,是指把珍贵的东西放弃,还是把不重要的东西彻底遗忘。
亦或是,两者讲述的本就是同一件事情。
华那样一个人,眼里心里都容不下沙子,早就该把爱人的记忆收回去好好藏起来,收在身边一辈子的。
“你也不用想这么多,”西兰想了一会儿,回答他,“这个项目毕竟是华先生当时亲自签署的,他现在愿意放你走,可能也是自己想通了,不愿意再为难你......”
后面西兰还说了很多话,阿宇已经听不清了,他脑子里嗡嗡作响,能记住的只有“华先生亲自签署”这几个字。
那几个字就像一根毫不留情的箭,隔着无数的时光,从过去撞到他的眼前,把他自以为是铸造起来的虚幻泡泡在一瞬间全部戳破了。
“你是无辜的。”
西兰说。
我是无辜的。
他说不出话来。
所以那些他自以为是的忍耐,救赎的无数个夜晚,他的克制和煎熬,在对方眼里就像小丑的一场把戏,他以为观众的笑声是给他滑稽的面具,其实是给面具下的他自己。
开门的声音传来,阿宇抬起头,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华。
男人把自己收拾的很体面,左右都看不出来曾经狼狈过的样子,他问西兰还有多久数据能录入完毕,西兰看了一眼操作台上的数据,回答说,“好了。”
“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
华打开了玻璃房子的门,走过去想把阿宇从地上拉起来,没料到阿宇一个使劲挣开了他的手,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,把自己塞进角落里。
“怎么了?”华问他。
“回哪里去?”
阿宇低着头,表情晦暗不明。
华以为他是在闹脾气,放柔了语气,往他面前走了两步,微微弯下身子,拿手撑着膝盖,侧着头去看他的脸。
“你想去哪里?”
“我能去哪里?”
阿宇反问他。
“我这样一个人,”他站都站不稳,扶着墙拿手指着心口,“我能去哪儿?”
“我这样一个人。”
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,这辈子注定了被这股莫名其妙的爱意在你边上绑架一辈子。
现在你不要我了,我又该去哪里容身?
“你,家,朋友,都是他的,”阿宇红着眼睛笑起来,“我有什么?我什么都没有。”
华不知道阿宇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,不同于往日的克制隐忍,他像是终于被日积月累的委屈把那层坚硬的外壳腐蚀干净了,露出里面带血的骨肉来。
“我只是......”
阿宇打断了他。
“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,就把我在这里关一辈子,直到我死了只剩一身血肉和骨头,我就把卷儿还给你了。”
华愣了两秒,突然转头看向了西兰。
年轻的医生似乎是有些吃惊地长了长嘴,说,不好意思华先生,我以为他知道。
可他的眼里分明挂着明目张胆的笑,对上华的眼睛,仿佛无声地在说,“我赢了”。
“你......出去。”
西兰转身离开了实验室。
他走的轻松,留下身后的一片狼藉。华不敢继续上前,只能停在阿宇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,不自觉地抬起手,像是想要隔着空气安慰自己面前伤痕累累的男孩。
“阿宇,你听我说几句好不好?”
“我确实有想要补偿你的心思,这件事很复杂,我还没有查清楚,很多都只是推测,你等我两天,等查清楚了,我第一时间全部告诉你好不好?”
“真的......很抱歉。”
“你想要什么可以随便提,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会满足你。”
他想说对不起,想说他知道这样说也不能安慰些什么,伤害已经造成了,无论如何弥补都不可能回到最初。
阿宇低下头,轻轻笑了一下。
多温柔啊,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温柔地对身为“阿宇”的他说话。
阿宇拿右手一下一下抠着左手的无名指,那里曾经戴过一枚戒指,二十二岁那年华给卷儿戴上的,后来随着卷儿的那场意外一同葬在了海底,此生再也没机会重见天光。
“我就在这里,”他说,“我哪里也不去。”
华还想说些什么,被他眼里的落寞钉在原地,心上泛起一阵酸涩,也失去了开口的力气。
我知道你很委屈,知道你和我一样在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,知道你想把血脉里的那点本能抽筋刮骨,从此脱胎换骨,变成一个自由的人。
我知道我做错了,知道我伤害了你,知道一切不能回头。
可是......
他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,一场梦划开了两个世界,恋人的低喃似乎还萦绕在耳边,睁眼却突然被告知,从此以后的漫漫余生只剩了他一个人。
我也很难过,我也很委屈,我也失去了爱人。
谁能还给我一个爱人?
他们互相望着,彼此是彼此的求而不得,彼此是彼此的无语凝噎。
过了很久,华叹了口气。
“我会让人把生活必需品都拿过来,有什么需要的跟他们提就行。你也可以直接去办公室找我,如果不想见我,也可以找立风。”
“绒绒前几天想见你,你想见见他吗?”
他想了一会儿,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卡来放到阿宇的口袋里。
“我给你买你肯定也不稀罕,如果想出去的话可以约上绒绒他们,看看有什么想要的。”
“如果你想见我......24小时我的手机都不会关机。”
“我走了。”
他离开了房间,没有关上门。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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