_执殳_

“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祗。”

[华卷|飒绒|西兰花]《Hiraeth》(07)


(07)Secret

 

“一个真心想死的人,不会再计较人们说什么,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,以我的经验来看并不是真的想死,而是......”

 

“而是什么?”

 

“而是还在......还在渴望爱。”

 

——史铁生《务虚笔记》

 

 


这是,在遇到华之前的事情。

 

那些在暗夜里腐烂的庞大根系,混在浑浊的梦境里面。高楼倾塌,河水倒流,虫蚁团抱的堡垒被大火炙烤,夜莺死在白玫瑰簇拥的花坛边。

 

他梦到一个教堂,破旧的,但很高大。墙壁不是西欧神话里浪漫的白,而是深灰,像是未完工的砖瓦屋里胡乱布上的水泥。

 

墙的顶端被刻上了白色的符号,太高了,他看不见。有人在大厅里说着噩耗,说有人死去了,不能在这一天宣誓,新娘不肯,抓着新郎的手,要和他交换戒指。

 

歌队在教堂的中心唱起圣歌,他们中有老人,有孩子,有青年。

 

临着门的墙壁是上写着长长短短的句子,他想去看,有人从身后伸出手来,挡住他的眼睛。

 

那个人说,墙上布告的是他们的遗言。

 

 


卷儿醒来的时候,女人又在哭。

 

阁楼下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,男人的怒吼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。过了一会儿,争吵声被哭喊取代,巨大的关门声在黑夜里响起,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,女人打开了阁楼上的门,冲进来把卷儿死死抱在怀里。

 

她好像是喝了很多酒,身上烫得吓人,平日里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也乱了,修剪得又细又尖的指甲在卷儿的胳膊上抓出深深的痕迹。

 

“我爱你。”女人抱着他说,“我可以为你去死,我可以什么都不要。”

 

“不要走。”

 

卷儿面无表情地被她抱着,抬起手,轻轻地拥抱住她。

 

他说,别哭了,妈妈。

 

 


后来,卷儿被女人送到一所私立小学。上学的第一天,他哭着跑回来说,他想要剪掉自己的长头发。

 

他们叫他变态,还会趁他不注意偷偷拽他的头发。

 

“正常的男生才不会像你这样留头发!”他们大声地嘲笑着。

 

女人温柔地擦掉他脸上的眼泪,把他抱起来,手指轻轻地理顺他脑后的长发。

 

“卷卷乖,”她哄他,“是他们不懂。”

 

“卷卷小的时候身体不好,总是生病,妈妈后来没办法了,去寺庙里给你求签,人家说,要为你留着头发,是续命的。”

 

卷儿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女人。

 

“别听他们的,妈妈这个周末陪你去公园,好不好?”

 

女人的声音像是夏天温柔的风,卷卷乖巧地点头,伸手抱住她的脖子。

 

可他隐隐约约记得,那个经常来家里的男人,好像,也是留着一头长发。

 

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,孩子都有一种残酷的天性,喜欢伤害那些背离他们的人。终于有一天,他们找到了机会,把卷儿逼在角落里,几个人按着他的手脚,另一个人拿着剪刀,绞断了他的头发。

 

“这样你才是正常的,我们是在帮你。”

 

他们义正言辞。

 

女人回家后发现了短发的他。她几乎是立刻就尖叫起来,手掌被防盗门尖利的边缘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,血液涌了出来。女人抓着他,血液被抹在他的脸上和脖子上。

 

“谁干的?”女人尖叫着,“谁干的!”

 

卷儿被她吓得哭起来,慌乱地去捂她的伤口,被女人一把挥开。

 

“滚出去......”女人跌坐在地上,双手抱着自己的头,像是在颤抖,又像是在哭泣。

 

“滚出去!”她抄起桌上的水杯向卷儿砸过去。

 

卷儿被砸了个正着,脑子里空白一片,再回过神来的时候,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街上,行人庸庸碌碌,商铺灯红酒绿,明明是热闹无比的地方,他只有自己一个人。

 

他的脸上和脖子上还有女人抹上的血迹,人群慢慢聚集过来,把他围在中间。他被吓着了,想拿手臂去挡住那些目光,跌跌撞撞还没走出几步,新的人群又涌上来,他们指指点点,摆出冲锋的架势。

 

他用手挡,挡不住。

 

“你怎么了?”

 

卷儿抬起头,看到面前的男孩。

 

那是他曾经在阁楼的窗户里望见了很多次的男孩。

 

“她不要我了。”

 

卷儿哭起来。

 


 

“肇事司机和受害者都在第一时间被送往医院抢救,受害者由于伤势过重已经宣布抢救无效死亡,肇事司机轻伤,但是面临至少十年的监禁,”警官向华父简单地讲述了一下案情,伸手指指躲在华身后的卷儿,“这个孩子的其他亲属我们都联系不到,目前看来,如果没有人收养的话,只能暂时送往孤儿院。”

 

他说的前面的一大堆话卷儿都没听明白,只知道自己可能要被送到孤儿院变成孤儿了,吓得手脚都冰凉起来,华宽慰地拍拍他的手。

 

“别怕。”他把卷儿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扳开,妥帖地握在手心里。

 

孩子们的小动作被大人看在眼里,华父走过来,在卷儿面前蹲下。

 

“卷卷,你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吗?”男人笑着摸摸他的头。

 

卷儿懵懵地望着男人,过了好一会儿,才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
 

“那从今天开始,阿华你就又多了一个弟弟了。”

 

也是从今天开始,我们就是一家人了。

 

童年那些脆弱的敏感被包裹起来,变成一个迟钝的泡泡,漂浮在天光之下,流光溢彩。

 


 

“怎么又打架了?”华无奈地看着面前两个仿佛从泥巴地里滚过的小黑球,“不是答应我上了初中就不打架了吗?”

 

“他们先欺负我,飒飒才动手的!”卷儿蹦跶着蹭了华一身的土,两只眼睛亮晶晶的。

 

“我本来就和他们结过梁子,才不是帮你出头,”立风傲娇地一偏头,补了一句“别乱叫我飒飒。”

 

华的眼神在这不省心的两个小混蛋面前巡了两圈,叹了口气。

 

“去洗澡。”

 

“哥,爸要是问起来......”

 

“我担着。”华把他俩摁进浴室里。

 

卷儿小小的欢呼了一下,愈发变本加厉,带着一身土,几乎要爬到华的脑袋上去。

 

“先去洗澡。”华把卷儿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,往自己房里的浴室拎,走到一半突然转头叮嘱立风,“这破布一样的衣服你自己销毁了,不然我可救不了你。”

 

立风回他一个“我懂的”表情,美滋滋地进了浴室。

 

诶,两个不省心的小混蛋。

 

华表示,头疼,是真的疼。

 

 


晚上下了雨,外面打雷闪电。华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,发现被子里多了个小家伙。

 

“卷卷?”

 

“嗯。”

 

“做噩梦了?”

 

“嗯。”

 

华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,把小小的少年搂在怀里。

 

“别怕。”

 

黑暗中,卷儿沉默地看着他。

 

阿华。

 

他在心里轻轻念他的名字。

 

再长大一点,你等我再长大一点。

 

我就把所有的一切,那些在我血液里深藏的腐烂根系,统统拔出来,全部告诉你。

 

这个世纪疯狂,没人性,成千上万的人在阴暗的角落里肆无忌惮地腐朽崩坏。你却一直清醒,温柔,一尘不染。

 

我想你悬在我的心上,做我的太阳和月亮。

 

 

tbc.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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